·汪毅夫说两岸·

从吴石讲起的“同名之辨”故事

汪毅夫

我在《台海时刻》写了《福建仙游县知事吴石》，文末提问：“1923年任福建仙游县第二任县知事的吴石，是否即正在热播的电视剧《沉默的荣誉》里的中共隐蔽战线英雄吴石？是同名或者是同一个人呢？知者幸告”。发表后不到1小时，厦门大学林丹娅教授转来仙游县著名文史专家、仙游县文史学会创会会长陈金添的微信，有根有据地告知：“仙游有两个吴石：一个是福州的吴石，1920年至1921年在仙游县任科长；一个是仙游度尾洋坂的吴石，1923年当过一个月仙游县长。两个吴石在仙游的任职时间不一”。这是一个“同名之辨”的故事，以“知者幸告”做完美结尾。

我由此记起另外三个“同名之辨”的故事。

第一个故事。我在《王哲甫谈文言与白话》一文的结尾说：“近读茅家琦主编的《中国国民党史》（鹭江出版社2005年1月版），见书中所引《吴国桢口述历史》提及“王哲甫案”。该案政治受难人王哲甫是否即早年写《中国新文学运动史》的王哲甫呢？心中系念，知者幸告”。当时，我已从《现代中文学刊》2016年第1期读了李朝平《王哲甫的中国现代文学研究》，获知“早年写《中国新文学运动史》的王哲甫”之如下情况：王哲甫，原名王明道，字哲甫，山西孝义人，1925年从山西太谷铭贤学校大学预科毕业后进入燕京大学国文系。在铭贤学校、燕京大学就学期间，有学术论文多篇发表。抗战期间到重庆，曾于1943年春“视察四川什邡、金堂、郫县等地的糖税情形。此后去向不明”。其去向是台湾吗？我不推测、也不断言。多年后始得“知者幸告”：有台湾学界友人找到幷发来王哲甫政治案件档案的资讯，从中可知，此王哲甫不是“早年写《中国新文学运动史》的王哲甫”，他是浙江上虞人，毕业于上海沪江大学化学系有留学美国的经历。

第二个故事。2004年，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朱双一教授发表《杨梦周：光复初期台湾文坛的重要存在》和访问杨梦周的记录。朱双一教授采访和记录的杨梦周为福建晋江人，采访和记录的情形是可信的。然而，我看到的《战后台湾政治案件丛书》之《李荆溪案》收有杨梦周的受审记录多种，包括“1970年11月4日16时”在“司法行政部调查局”，“1970年12月9日11时”在“司法行政部调查局”的“调查笔录”，“1971年2月17日上午10时”在“本处（台湾警备总司令部军法处）第二侦讯庭”的“侦讯讯问笔录”，以及杨梦周“亲笔”的《我认识的俞棘》。该案里的杨梦周是莆田人，同光复初期台湾各报（包括台中《和平日报》）也有交集、也是作家。原来，光复初期活跃于台湾文坛、留下不少作品的作家杨梦周居然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，一个是晋江人，另一个是莆田人。朱双一教授同我共同完成了这一番“同名之辨”的操作。

第三个故事。多年前友人赠我写有“还我河山 遇春县长惠存”的瓷盘(已转送博物馆收藏)。一般说来，男性名遇春者应该不多，县长名遇春者应该也不多，“遇春县长”同名的概率应该不大。但我查了民国时期福建地方官员名录，发现抗战时期在福建当县长的有沈遇春、季遇春二人，我还找到了这两位“遇春县长”的公务员履历表哩。

上记故事告诉我们，当学者遇上“同名之辨”的问题，不可推测、也不该断言，总须有一分证据说一分话才好。

（作者系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，教授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