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国学经典导读】
《通典》
《通典》是我国第一部论述历代典章制度的专史。纪事上起远古,下至唐玄宗天宝末年。该书自成系统,分门别类,锐意创新,贵乎会通,取材博洽,史料珍贵,评论注释,独具匠心,史识高远,论断精审,是研究唐中期以前各代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等典章制度不可缺少的参考书。该书为我国古代史书的编纂开辟了新的途径,从此确立了我国史籍中的“政书”体,对后世有着深远的影响。
《通典》二百卷,(唐)杜佑著。
杜佑(735-812),字君卿,京兆万年(今陕西西安)人。他出生于名门望族,恰逢开元盛世,在安定、富庶的环境中长大,并受到良好的教育。天宝十一载(752),年仅18岁的杜佑,以“父荫”入仕,开始了他长达60年的官宦生涯。他从济南郡参军、郯县县丞等地方小官员起步,经过入韦元甫幕效力等政治活动,逐渐成长为封疆大吏,节度岭南、淮南诸镇。
贞元十九年(803),杜佑以六十九岁高龄入相,历德宗、顺宗、宪宗三朝。元和七年(812)六月,他因病上奏,请求致仕。朝廷允准,并赞誉他“宣力济时,为臣之懿躅;辞荣告老,行己之高风”。是年十一月,病卒,享年七十八岁。册赠太傅,谥安简。
杜佑22岁时,即天宝十五年(756),安史之乱爆发。自此,唐王朝由极盛急剧走向衰落。天宝乱后,人烟断绝、千里萧条的惨况,无疑与开元、天宝前期的盛世形成鲜明的对比,年轻的杜佑,应该有着切身的体会。该如何从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,来挽救岌岌可危的唐王朝?杜佑一边兢兢业业从事政治活动,同时以政治家的眼光,瞩目于历代典章制度,“实采群言,征诸人事,将施有政”,即试图通过纂著史学著作来总结历史的经验教训,作为唐王朝施政的鉴戒,为巩固封建统治服务。
上元三年(762)前后,杜佑开始准备修撰《通典》,至大历五六年(770-771),前后花了大约十年的时间,完成全书初稿。此后,又用了20多年的时间对书稿进行修改。显然,杜佑从地方官吏官至宰相,期间又曾历任青苗使、江淮水陆转运使、户部侍郎判度支、盐铁使等财政职务,对唐代经济、政治、刑法、军事之典章制度沿革,不少为亲身见闻,这为《通典》撰写及提高有莫大的帮助。贞元十七年(801),将《通典》进献于朝廷,至此长达30多年以上的编纂始告结束。德宗见到《通典》后,“优诏嘉之,命藏书府”。
《通典》一书,采录包括五经群史以及汉魏六朝的文集,奏疏中关于典章制度的材料,以及《大唐开元礼》在内的200多种书籍,以事类为中心,分为:“食货、选举、职官、礼、乐、兵、刑、州郡、边防”等九个门类(亦有将“兵”、“刑”合为一门,则止八门),各门类下依事项分若干子目,按“总叙”、典章制度沿革、历代有关议论次序,将上起远古,下至唐玄宗天宝末年,实际上纪事最迟为德宗贞元十三年(797),以朝代先后编次,总成200卷,凡150多万字。
《食货》十二卷,分为:“田制、水利田、屯田、乡党(土断版籍并附)、赋税、历代盛衰户口、丁中、钱币、漕运、盐铁、鬻爵、榷酤、算缗、杂税、平准(均输附)、轻重(平籴常平义仓附)”等16目,载及历代土地、人口、财政制度及其沿革情况。
《选举》六卷,分为:“历代制、考绩、杂议论”等3目,述记历代选举制度、考绩制度及时人的有关议论。
《职官》二十二卷,分为:“官数、官品、设官沿革、封爵、三公、宰相、三老五更、禄秩”等8目,叙述历代官制的源流沿革变化、官数、职责、俸禄、品秩等制度情况。
《礼》一百卷,分为:“历代沿革礼、大唐开元礼”等2目,记载历代及唐代礼法制度的发展演变情况。其中卷四十一至一○五,为历代礼典,按照“吉、嘉、宾、军、凶”五礼的次第,考察历代礼制沿革,记述历代礼仪制度的主要内容及其源流沿革。卷一○六至一四○,收入开元礼的内容,为简编,亦按五礼顺序编排,是唐代现实政治和社会生活中行用的礼仪制度的汇集反映。
《乐》七卷,分为:“历代沿革、十二律、五声八音名義、五声十二律旋相为宮、五声十二律相生法、历代制造、权量 、八音 、乐悬、歌、杂歌曲、舞、杂舞曲、清乐、坐立部伎、四方乐、散乐、前代杂乐、郊庙宮悬备舞议”等44目,叙述历代祭祀、典礼、征行、饮宴等场合行用之乐舞仪式、制度的源流沿革与内容。
《兵》十五卷,分为:“兵序、敘兵、收众、法制、料敌制胜、间谍、抚士、示弱、佯败引退取之、避锐、以逸待劳、行军下营审择其地、攻其必救、按地形知胜负、围敌勿周、因机设权、敌无固志可取之”等137目,主要以选编《孙子兵法》和唐初《李靖兵法》为主,叙述唐代仍应用于世的兵法和军事战略战术思想。
《刑法》八卷,分为:“刑制、杂议、肉刑议、詳讞、决断、考讯、守正、赦宥、禁屠杀赎生、宽恕、囚系、舞紊、峻酷、开元格”等14目,记述历代刑制、审判、囚禁等刑法制度的制作情况及重要的时人议论。
《州郡》十四卷,分为:“州郡序、古雍州、古梁州、古荊河州、古冀州、古兗州、古青州、古徐州、古扬州、古荆州、古南越”等11目,主要从行政地理的角度,记述历代地方行政制度变化、州府郡县设置源流沿革等方面的情况。
《边防》十六卷,分为:“东夷、南蛮、西戎、北狄”等4目,主要记述与边防、中外交通有关的周边少数民族和国家的地理、人口、文化、风土人情等情况。
《通典》一书,锐意创新,贵乎会通。将“食货”置于首位的结构安排,打破了正史书志以“礼”居前的先例,不仅体现了杜佑富国安民的治国思想,也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需要。其会通古今的方法,把分散在历代各正史书志中有关制度内容的材料集中起来,按照以类相从的形式按时间之先后重新予以恰当的组合,釐清了各种典章制度的沿革脉络,开创了典志体通史的体例。它不仅打破了以往正史书志记载典章制度的做法,克服了断代史仅记各朝各代典章制度的局限性,而且为后世的史籍编纂开辟了一条新途径。其后相继出现了宋郑樵《通志》,元马端临《文献通考》,清乾隆馆臣修《续通典》《续通志》《续通考》《清朝通典》《清朝通志》《清朝通考》,以及清末民国刘锦藻《清朝续文献通考》等所谓“三通”“九通”“十通”之作,形成了阵容强大、网罗古今、专记制度的典制体专史著述群。因此,《通典》堪称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记载历代典章制度的通史,对后世通史著作的编撰产生了极大的影响。清代著名学者章学诚在《文史通义·释通》中评论是书曰:
梁武帝以迁固而下断代为书,于是上起三皇,下讫梁代,撰为《通史》一编,欲以包罗众史。史籍标‘通’,此滥觞也。嗣是而后,源流渐别,总古今之学术,而纪传一规乎史迁,郑樵《通志》作焉;统前史之书志,而撰述取法乎官《礼》,杜佑《通典》作焉;合纪传之互文,而编次总括乎荀袁,司马光《资治通鉴》作焉;汇公私之述作,而铨录略仿乎孔萧,裴潾《太和通选》作焉。此四子者,或存正史之规,或正编年之的,或以典故为纪纲,或以词章存文献,史部之通,于斯为极盛也。
《通典》一书,取材博洽,史料珍贵。杜佑为撰《通典》,有系统地搜集了许多古代史料,既有正经正史,还包括各种子部、集部著述以及散见的奏议、论说。据统计,《通典》所征引及参考的前人文献,仅有书名可记的,就达200多种。“杜佑当时所见到的书籍,有不少今已亡佚,幸亏经《通典》引述,许多资料才得以保存。例如最不为人瞩目的礼典,其中就保留了大量三国六朝人的文章。这些文字,是研究三国六朝社会的重要资料”。(王文锦《通典·点校前言》)另外,杜佑在《通典》中详尽地叙述了唐代的制度,这些资料来自官修史籍、政府档案以及时人的撰述者,而他本人又是唐人,因此,这些史料比新、旧《唐书》、《唐会要》更为可靠,也更为宝贵。而且,“《通典》对待史料,不是简单的移录,而大都经过精心的剪裁编纂。以谛、袷二礼为例,因遭秦火,礼文残阙,自西汉以来,就没有完整的记载。杜佑根据经记及古注的零碎材料,参照崔灵恩的三礼义宗,重新编写,虽不无可议之处,毕竟使读者对这两种早期天子诸侯最隆重的宗庙祭礼,获得了比较完整的印象。再如,杜佑在礼典中将唐代官书《开元礼》150卷,用以类相从、礼异加注的方式,缩编为35卷。又如刑法典三,以一卷的篇幅节录了唐代重要法典《唐律疏议》的主要内容。许多地方都显示了杜佑出色的提要钩玄、删繁就简的能力” (王文锦《通典·点校前言》)。因此,《通典》在史料的汇集、史实的记述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,超过以往正史的书志。
《通典》一书,评论注释,独具匠心。中国古代史书大都有议论体例,它们虽名目繁多,而意则一揆。《通典》则别出心裁,不仅把议论体例分为“说”、“议”、“评”三种形式(有时也用“论”),而且赋予它们不同的涵义:“凡义有经典文字其理深奥者,则于其后说之以发明,皆云‘说曰’;凡义有先儒各执其理,并有通据而未明者,则议之,皆云‘议曰’;凡先儒各执其义,所引据理有优劣者,则评之,皆云‘评曰’。”(《通典》卷42)这些议论体例不仅分工细腻,而且在形式上也十分灵活,有感则发,无则宁付阙如,毫无旧史书“限以篇终各书一论”的僵化之弊。《通典》一书,普遍采用了稀见于其他史籍的“自注”。这些自注,不仅释音义、词语、制度名物、补充史事、考辨史料,同时还从形式上加以创新,如标注出处,说明正文,附加评论等,既开拓了自注的范围,又扩大了自注的容量,为历史编纂学做出了新贡献。
杜佑务实求真,治学严谨。杜佑经历了唐王朝由盛而衰的转变,他编纂《通典》有着强烈的现实针对性,意图通过总结历代的兴亡规律,使当朝的统治者能够执古御今,同时,也希望是书能指点天下士人学人识理明道,入仕为政,从而达到“将施有政”的目的。所以,唐代权德舆评价它:“博极书术,详观古今,谋王体,断国论,其言有章,听者皆竦,作为《通典》,以究理道,上下数千百年间,损益讨论而折衷之,佐王之业,尽在是矣。”(权德舆《杜公淮南遗爱碑铭》,《全唐文》卷496)对于古代典籍中天人感应之类如“星宿分野”等荒诞不经的学说,他都详加考证,细致辨析,予以否定和批判。对所谓国“祚之长短,必在天时”的虚妄观点,也是极力驳斥,认为治乱“盖是人事,岂唯天时”。对经书既肯定它 “皆父子君臣之要道,十伦五教之宏纲”,也批评它“罕存法制”、“阙匡拯之方”。
杜佑史识高远,论断精审。《通典》中首列《食货》,足见他对经济的高度重视。他认为充足的物质生活条件是保证天下社会稳定的基础,如果“天下之田尽辟,天下之仓尽盈,然后行其轨数,度其轻重,化以王道,扇之和风,率循礼义之方,皆登仁寿之域,其不为难矣。”《通典》还提出治国之道在“师古”与“变革”,建议皇帝“上圣君人,覆育群类,动必师古,谋无不臧”(《旧唐书》卷147),但是“古今既异,形势亦殊”,执政者除了吸取古代有益的内容,更要“宜适变通”,只有“适时之令典”,才是“拯弊之良图”(《通典》卷7)。对有益社会发展的改革也深加赞赏,提出“夫立法作程,未有不弊者”,“随时立制,遇弊变通,不必因循,重难改作”(《通典》卷40)。
《通典》问世后,不论在当朝还是后世都备受推崇。时人李翰称:“今《通典》之作,昭昭乎其警学者之群迷欤!以为君子致用,在乎经邦,经邦在乎立事,立事在乎师古,师古在乎随时。必参今古之宜,穷始终之要。始可以度其古,终可以行于今。问而辩之,端如贯珠;举而行之,审如中鹄。”(《通典·序》卷1)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则评价曰:是书“博取五经群史及汉魏六朝人文集奏疏之有裨得失者,每事以类相从,凡历代沿革,悉为记载;详而不烦,简而有要,原原本本,皆为有用之实学,非徒资记问者可比。考唐以前之掌故者,兹编为渊海矣” (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81)。
《通典》在宋﹑元﹑明﹑清各代有多种刻本,流传至今的主要有明刊本、清武英殿本、清咸丰九年崇仁谢氏刊本和同治十年广州学海堂刊本,其中,以清朝乾隆武英殿刻“九通本”最为流行。民国期间,又有1935年至1937年间的上海商务印书馆万有文库二集《十通》合刊本,全书影印精装,《通典》是其中一本。1982年,中华书局又用该版重印,并新增了全书总目,颇便使用。国外有朝鲜活字刊本。今存最古版本为北宋刻本,现藏于日本宫内厅书陵部。1981年日本汲古书院以其原版影印刊行,其缺卷部分用日本天理图书馆藏南宋刻本﹑静嘉堂文库藏元刻本补齐。